现在我所在的单位离家远,在时间充裕时,我会乘坐公交车上下班。在赶公交车的过程中,有时,看着公交车就在前面不远,想奔跑着去追赶公交车,眼看就要赶上时,它缓缓开走了;有时,我在公交车站等小半天它还未到;当然,也有正好我走到站台时,公交车也刚刚到的时候。我常常想,这就是生活的常态,等待与错过时有发生,而正好赶上也并非不可能。
公交车就是一个小小的人世间,在这里我见证了人性的善与恶,丑与美,每一次遇到的人和事都不一样。记忆中尤为深刻的是,一对年轻夫妇搀扶着一位素昧平生的盲人,把他送上公交车,盲人感激地谢谢他们,还没坐稳,只听公交车司机说:“你们好事做到底,把他的车费也给交了”。年轻夫妇一脸诧异,但二话没说随即把一元钱塞进了箱箱。盲人连声说着谢谢,“怎么好意思要你们掏钱,我已经够麻烦你们了”。此时我看到公交车司机露出一脸得意的诡笑,心想这一元钱总算有人帮他给了。我有些不解,盲人乘坐公交车还需收费吗?小小的一元钱,司机与年轻夫妇的对比,让我知道什么叫暖心,什么叫薄凉。我环顾了一下他的车子,到处是纸屑塑料袋。
早晨上班乘坐公交车,常常遇到一些老人,他们起得很早,就赶去某超市某药房排队领限量的鸡蛋、脸盆等等。人到了一定年纪,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,他们还会去某个养生馆免费体验推拿。一上车,在车上热烈地讨论交流着信息,哪儿又可以免费领东西,互通有无。他们有大把的时间,常常为免费的小物品坐车从城南到城北,或者城东到城西,乐此不疲。有位老人刚上车,旁人问他的年纪,他笑着说“你猜”,“你顶多七十”,“再猜”,“猜不到”,“我已经八十啦”,老人露出快掉光的牙齿自豪地用手比划着。我仔细看他,还真不像八十岁的老人。他精神矍铄,身板硬朗,声音洪亮,其他老人羡慕地连声说“真看不出来啊”!八十岁的老人一脸高兴,谁都希望说自己年轻啊,我们也一样。这也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,这个年纪还有着健康的身体到处溜达,与其闷在家里还不如出去转转,又能领到免费的小物品,何乐不为。
每天公交车上的趣事还真不少,有主动让座的孩子和年轻人,有的老人很感激让座的人,但有的觉得让座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,表情木讷,顺其自然就坐下。有一次我下班后,拎着一提水果刚坐下,一位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老人上车后,站在我身旁,尽管我当时也挺累,我吓得起身赶紧让座,再不让座会被一车子的人所唾弃,我也害怕道德绑架。但这位头发花白慈祥的老人,她体恤地对我说“你们一天上班也挺辛苦的,我站着就好,下一个站就到了,不用不用”。我怎么忍心让她站着呢,因为看到这样的老人就想到了我妈。
还有一次我刚上车,两个老人正热烈地讨论着家长里短,其中一位义愤填膺地数落着儿媳妇,如何如何对她不孝,病得快起不来都没人管,仿佛是全世界最恶毒的儿媳妇,好吃懒做,一无是处。这千年来敏感的婆媳关系被她在车厢里大肆渲染着,她说话的声音很大,唾液星子飞溅着,另一个老人也添油加醋的附和着。她们越讲越气愤,终于找到共同语言以及发泄的出口。家丑不可外扬,清官难断家务事,与其在这里激动地讲儿媳的不是,不如安静地休息一会儿。我在想,这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,女人何苦要为难女人,人心都是肉长的,好与坏都是相互的,她们也是从媳妇熬成婆的,善待别人也是善待自己。
每天坐公交车枯燥而乏味,我喜欢看到年轻妈妈背着粉嫩的娃娃,娃娃那一双纯净的眼神,肥嘟嘟的小脸蛋,半眯的眼睛,时而傻呵呵的笑着,时而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。一上车就好奇地打量着这车里的世界,看看这里又瞧瞧那里,有时目光会停留在我带着口罩的脸上,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我,我本来想扮脸逗他,可惜带着口罩,他也看不到我的喜怒哀乐。
公交车就是社会的一个缩影,人生百态,酸甜苦辣在我身边发生。我看到还在为生活奔波的老人,常常背着沉重的一篮子新鲜蔬菜,要到集市上卖个好价钱。她刚卖完菜上车,佝偻着背坐下,额头上还残留着点点汗水,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树皮,手心里紧紧攥着卖菜得来的块票钱,然后小心翼翼地装在衣服最里层。她是一个乐观的老人,她说她不会使用微信,害怕别人骗钱,觉得见不到真金白银是不踏实的。车上的好心人提醒她好好揣着钱,不要弄丢了。因为这是她一天辛苦劳作的回报啊。
就在昨天回家发生的一件事情,我买了樱桃刚坐下,一位孃孃问我“有樱桃卖了?”,我回答着是,就是有点小贵,她缓缓地说“吃也吃不掉多少钱的,只要不生病就好,生病就费钱了,我小女儿前几天就走了,才40岁呐,身体一直都是好好的,但一发觉就是晚期了”。她把我这个陌生人当作倾诉的对象,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,害怕听悲伤的故事,透过口罩隐约感到她眼睛里噙满泪水,在沃尔玛超市蹒跚着下了车,她说她要去大女儿家。她走后,我深深地叹了口气!
每当我坐在公交车上,总会看到那最平凡、最真实、也最感人的情景,有人欢喜,有人愁。每一天我重复着单调而平凡的生活,我已心满意足,这一路上车下车的人们,在人世间都能心静素雅,常喜乐有太平。我想到宫崎骏最温暖人心的一段话:再漫长的故事,也有完结的时候,行驶得再慢的列车,也有一个又一个的站台。旅途上经历的事情,可能会被我们遗忘;旅途上学到的东西,我们却会将它记在心间。因为遇见你,我才知道我也能拥有美丽的记忆。文:刘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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